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

阅读:0
听报道

2016年初,我的美食专栏文字第一次结集出版,广西师大出版社小武老师和王萌,一年多时间里,带着我做了三十多次签售。每次去一个城市,呆上三、四天,甚至更久,做一两场活动——有两千人大场子的盛况,也有几十人相看的冷清。

那时,我刚满五十岁,与不同地方读者的互动,不仅让我结交了新的朋友,也让我更清晰地了解到纪录片观众的真实想法。更重要的是,那时我正处在做“人生选择题”的阶段,四处的游走,填充了我闲得心慌的日子,也平复了我很多焦虑。

所以,小武老师找我谈《吃着吃着就老了》出版合同,说到推广期“线下签售”的条款,我毫不犹豫答应了。是的,小武还是我编辑,虽说他几年前离开理想国,定居广州,并且当了父亲,不过还是做图书出版这行。我呢,还是在拍纪录片,偶尔写写美食文字。我俩每年都还有机会见面,喝喝精酿,夸夸他们家曼城和瓜帅,顺便奚落下我们阿森纳。

但八年的变化太大了,我真没想到兑现承诺竟然这么难。新书出版,我的节目也刚好上线,刚刚播完后面的节目又压了上来。虽说我珍惜线下和书友见面的这种感受,但现在再也抽不出来那么多空闲。小武看我为难,也说了实情。“其实呢,时代变了。”小武说,“您老热衷的线下读者见面会,这种形式,对图书销售来说,起到的作用,已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。

现在,书籍销售的主战场,早就从线下转到了互联网……”所以小武老师建议我改变一下观念,比如和某某某老师做一次直播,那业绩,会是相当明显的。我想了几天,决定……还是线下吧。作为一个过气的人,必须有坚持,直播是我对着摄影机,而观众,面还是要见一下的。‍‍‍

于是,我得到一个繁忙的周末,月底的几天,要去三个地方签售,南京、上海、杭州。我也邀请了南京高文麒、上海曹雨和曹柠、杭州眉毛等朋友一起,他们都是我的美食向导。另外有一个好消息,这一趟走完,用小武老师的话说,《吃着吃着就老了》的“宣传期”就结束了。不知道能不能松一口气。

关于《吃着吃着就老了》,曹雨老师的书评发在下面。

我跟陈晓卿的交往始于2023年,当时他邀请我参加拍摄《我的美⾷向导》的⻓沙篇,第⼆天中午拍完以后,谭伯⽜领着陈导和我⼀起在⻓沙路边的⼩破店嗦粉,陈晓卿吃得真⾹呀,⼀碗粉吸溜吸溜就下去了,中间还拨了⼏筷⼦酸⾖⾓和辣椒萝⼘。

我这⼏年也⻅过⼏位有名的⾷家,⾷家吃饭通常都是极难看的,⼀盘⾊⾹味俱全的菜上来,不过搛⼀两筷⼦,放进嘴⾥嚼的时候,脸上时不时露出憋屁的表情,然后就放下不吃了,挥挥⼿让服务员收⾛。陈晓卿吃饭就像我们普通⼈⼀样,吃得⼤快朵颐,吃得挥汗如⾬,虽然在美⾷领域是顶流⼈物,但丝毫没有⾷家的架⼦。陈导在书⾥写他吃缸贴⼦、⽺⾁汤、吃酸浆⽶线,嗦螺蛳。⾛到哪⾥,吃的都是当地最地道,最有“根”的⾷物。 有些⾷家带有偏⻅地认为这些平⺠的吃⾷不算美⾷,要法国鹅肝、⻢粪海胆、⻉鲁迦⻥⼦酱那样的才算美⾷。其实鹅肝海胆之类最易得,因为卖得贵,赚得多,有的是商家给你千⾥迢迢运来。最难的⾷物,正如陈导在书⾥写的潮汕的薄壳,鸡冠⼭的⽼腊⾁,这种贱物是不会有⼈运出去卖的,真吃到时,就知道好了,⽽且牵肠挂肚的,不到地⽅你就吃不上。
陈晓卿在书⾥写⻥饭的故事,余少镭翘⾸以盼,还是个冻过的⻥饭。潮汕的贵物能在北京吃到的不少,⼏千块的狮头鹅,南澳⽯斑⻥在京城都有⼈做,但⼀份新鲜的⻥饭出了潮汕还真找不到。我平时住在⼴州,离汕头4百多公⾥,吃到的⻥饭也是差点意思,更不要说贱物如粿汁、潮州肠粉了。

我看着陈导写的⼀个⼜⼀个道地美⾷的故事,⾷指⼤动,恨不得把那些“抛除了⼀切和⾷物没有关联的环境、交谈、⾯⼦”的纯粹⾷肆,⼀个个都跑⼀遍。

要做纯粹的饮⾷,⼈⺠的饮⾷,是⼗分不易的。餐饮是⼀个很⼤的产业,背后有多少资本在暗暗较量。要讲⼈的故事,那资本被置于何地呢?多少⼤⽼板pia pia地拿着⼤沓的钞票请你去拍,你偏偏去拍那街边⼩⽼头的破摊;寒了资本的⼼,暖了⼈⺠的胃。这本书提到了那么多街头⼩店,那么多真性情的⼈和事,没有⼀个⼤资本的名字出现。以陈导这样的名⽓,能够顶住那样的诱惑,是挺不容易的事情。

书⾥说:“⾷物是我认知世界最有效,也是最有趣的通道。”

我⻓期在华南做⽥野调查,⾮常赞同这个说法。⽐如说他吃延吉冷⾯,就吃出了⼈类学的观察,⼏乎把“正宗”这个概念给彻底解析掉了。我在诺邓做⽕腿的调查,对此也深有体会。每个镇、甚⾄每⼀户都有⾃⼰的独特做法,也都是地道的发源地,正宗更多的代表⼀种话语权,谁来定义正宗,要去看他背后的权⼒关系。

吃饭是进⼊⽥野最好的⽅法。⼈类学强调⽥野调查的⼯作⽅法,每年到乡间⽥野调查的时候,如何进⼊⽥野总是⼀个⼤问题。

南⽅每个地⽅的⽅⾔都很不同,有时候下乡⼀个星期了,话都是半懂半猜的。问⼀些私隐的问题,村⺠也不好回答,反⽽把距离拉开了。

倒是吃饭是最好的突破⼝,吃到⼀道好吃的菜,随⼝称赞⼀句,问问菜是怎么做的,⼀般不会有⼈反感。再进⼀步的,去看看种菜的地⽅,了解⼀下做菜的过程,很容易就进⼊⼀家⼈的⽣活圈⼦了。

慢慢的,社会关系、收⼊、⽣计、婚姻,全从⼀道⼩⼩的菜上引申出来了,所以吃饭是最好的切⼊⼝。做⽥野的时候,别的可以妥协,但饭⼀定要和调查对象⼀起吃的,就算为了吃到当地最有乡⼟⽓息的⾷物,也是值得的。

从年龄上来说,陈导是我的⻓辈,陈导是60年代⽣⼈,我是80年代⽣⼈,相差了20年。他在书⾥感叹⾃⼰的幸运“1980年代初思想解放时考到北京读书,⼤学毕业国家分配到媒体,⼜搭⻋中国电视的⻩⾦时代。专业做纪录⽚,也赶上政策扶持。做美⾷的时间,⼜遇到国⼈消费升级……”

我从⼩看着60-70后的叔叔阿姨们,乘着“改⾰开放的东⻛”扶摇直上,把深圳从⼀个⼤⼯地变成如今的⼤都市,那确实是⼀段“春⻛得意⻢蹄疾”的故事。在我⾃⼰的⽣命历程中,也算是抓住了“时代的⼩尾巴”,赶上了⼀⼩段全球化的红利期,到处⾛⾛看看,涨了不少⻅识。

 

话题:



0

推荐

陈晓卿

陈晓卿

33篇文章 11小时前更新

纪录片导演,美食作家陈晓卿。个人微信公号:人老猪黄(ID:chen_xq2016)。

文章